皆有来处(64)_生随死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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皆有来处(64)

  从在笃家接触到各种圣君传说之后,谢茂就一直在听说所谓的魔气。

  魔气入侵菲斯圣地,魔气伴生着腐兽,几大圣君带领各派后裔打败了魔气,守护了圣地云云……不过,谢茂只在笃家祖庙见过镇压着神器的腐兽,并没有真正见过大肆入侵的魔气。

  “这都是魔气所催生?”谢茂指着李秦阁身上臃肿的恶物,问道。

  李秦阁太过虚弱,说话时声量不高:“我年少时曾出山门历练,与腐兽魔物周旋过几回。他们用戮铁刺我时我便知道,那戮铁曾被魔气沾染,不是单纯杀过腐兽魔物的旧物,是专用魔气淬制而成。”

  “你是在指控,妙物山庄曾与魔道有勾结?”谢茂问。

  “我没有证据。”李秦阁自失一笑,“陌然告诉我,平伽罗和黄梨都死了,死无对证的事,不说查不下去,纵然查到了当年的旧事,人都死了……”

  他看着自己遍身恶物,“我也成了这样。”

  “真相就在那里,举证是最无所谓的事情。”李秦阁说。

  李秦阁很清楚当年的真相。当年他受了暗算又顾忌萧陌然的性命,只能束手就擒。那不是谁对谁错的问题,而是三家争权,天资最好的李秦阁被两个女修联手逐出局的权势之争。

  如今仇人都死光了,他费力去给自己心知肚明的事情拿个证据,向天下昭示他的仇人是个坏蛋,对他来说没有任何意义。如此局势下,他也根本就不需要正义。

  他需要的只有平静和健康。如果他还能拥有健康。

  “你有什么想法?”谢茂问。

  “魔气已经侵蚀了我的五脏六腑每一处经脉,迟早有一天,我会化身腐兽。”李秦阁低声说。

  萧陌然不可置信地回头,看着谢茂的脸:“不是的,太上长老,您……您一定有办法救救恩师。”

  谢茂还未说话,他已经慌不择路地自己胡乱出主意:“师父,师父不怕,实在不行,咱们兵解。您别担心,我会去找到您的转世,不管你在哪里,我一定会找到您……失去记忆也没关系,我还记得,我会把你教我的一切都告诉你,我会守着您长大,我……”

  李秦阁含笑看着他,口中说的每一个字都残酷极了:“我的魂魄被聚灵阵和魔气困在了这副皮囊上,腐兽的诞生也需要我的魂魄做养料。”

  换句话说,李秦阁根本无法兵解,他被困死在这具肮脏的皮囊上了。

  萧陌然定定地看着他,泪水在眼眶中盈盈。

  “然然,师父不想变成腐兽。”李秦阁用很温柔的声音的说。

  话音刚落,萧陌然的泪水就啪嗒落在了他淡无血色的嘴唇上,砸开一朵破碎的泪花。萧陌然怔怔的皮囊中仿佛有不可抑止的巨浪在翻滚呼啸,只看着他呆呆的表情,就让人心碎。

  这个跪在谢茂跟前哭诉时梨花带雨半点没有男子气概爱穿裙戴钗的小娘gay,颤抖的嘴角最终勾了一个向上的弧度,硬着嗓子回答:“然然明白。”

  “还想吻你。”李秦阁低声说。

  萧陌然便低头亲住他毫无血色的嘴唇,旁若无人地亲吻。

  谢茂禁不住侧头看衣飞石:他们好像没有问过我们的意见?就这么决定自杀了?

  “您体谅一二。”衣飞石压低声音说。

  就李秦阁目前这个状况,正常人都不觉得他还有救,哪怕衣飞石也束手无策,顶多是在李秦阁兵解时,他用生死册强行困住李秦阁的魂魄,慢慢炼化所谓的“魔气”,收拾干净了再送进轮回池。

  那边俩人吻得忘形,谢茂有些犹豫,拉着衣飞石到外边商量:“你能扣住生魂么?”

  衣飞石不了解谢茂的新技术,有点懵:“您的意思是,皮囊与魂魄都存活但各自分离?”

  “对。有难度吗?”谢茂问。

  “他现在很虚弱,如果能把他体内的魔气拔除一部分,扶住正气,才能拘出生魂。”一个不小心,魂魄离体的时候死了,那拘出来的就不是生魂而是阴魂,和死亡别无二致。

  “那玩意儿说附近有龙门,我想试试能不能让他的皮囊跃过龙门,此前没有过实验数据,我们暂时也模拟不了实验环境,时间轴也不在我这里……如果你能拘出生魂,我就把他的活皮囊扔过去试试,成功了,你把他的生魂扔回化龙的皮囊,失败了,咱们也有退路,给他重新找个尸体、身体……”

  谢茂简单讲述了自己的打算,再次询问衣飞石的专业意见:“在冒险拘生魂和让他连皮囊带魂魄一起试着跃龙门之间,你认为哪个风险更小一点?”

  衣飞石毫不迟疑地说:“拘魂!”

  开玩笑哦,龙门只有水中卵生的物种跃过去才有化龙的可能,搞个人去跃龙门?旷古未闻!

  说不得李秦阁在跃龙门的途中,就连魂魄带皮囊一起挂了,或是发生什么未知的异变。

  面对未知的龙门,衣飞石不想去赌那份危险。好歹他是阴天子,是拘魂的熟练工,想想办法,再仔细一些,拘生魂的把握比完全未知的风险大太多。

  谢茂做了个噤声的姿势:“别声张。”

  衣飞石看着谢茂高深莫测的表情,心道,哦,真是久违了,先生要使坏了。

  李秦阁和萧陌然依然在生离死别痛吻缠绵,谢茂深觉辣眼睛。

  你俩还能不能行了?当着这么多人(谢茂、衣飞石与隔很远的恶蛟)的面,就这么不要脸,亲来亲去,摸来摸去的,成何体统?人之将死也不能不顾体面吧!

  何况,又不是真的会死。你俩问过我了吗?知道我能想办法吗?

  不害臊的狗男男。

  他和衣飞石已经商量好了对策,目标是拘生魂,首要任务是尽量拔除李秦阁身上的魔气,扶正元气,不过,他就不肯说已经有对策了,反而板着脸,满眼凝重,仿佛沉浸在束手无策的羞恼之中。

  衣飞石非但不能拆台,还得圆着他的剧本往下唱。

  ——拔除魔气是必要的,真不能让那俩人继续亲下去了。

  “化作腐兽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我将他体内的魔气拔除一些,剩下的日子……你俩好好相处。”衣飞石那是哄人的祖宗,多荒唐的谎话经由他满脸诚恳地模样说出来,说服力都会增加十倍。

  何况,欺瞒是不说真话,欺骗是主动说假话。衣飞石顶多是没有把谢茂的方案说出来罢了。

  沉浸在离愁别绪中的萧陌然擦了擦眼泪,这种时候了,能让李秦阁的临终岁月过得更轻松平静一些,他什么都愿意做,口中不迭道谢:“多谢太上长老。”

  使坏归使坏,谢茂不肯告诉绝望的情侣事情还有转机,干活时丝毫没省力气。

  依然是谢茂近前察看李秦阁的情况,制定好拔除魔气的方案,与他默契十足、一点就透的衣飞石来负责执行。他俩交流时很多词语都是新古时代统一的术语,李秦阁与萧陌然听得似懂非懂。

  “我会用符文金线缠绕住你身上的每一处聚灵阵,切断它对魔气的供养,随后进行拔除。”衣飞石示意了一下放在一边的玉翡剑。

  李秦阁点头,表示明白。

  衣飞石又吩咐萧陌然:“在我进行切割结束的同时,你要迅速将两仪贴覆在伤口处。”

  萧陌然不住点头:“弟子明白。”

  “所有聚灵阵被隔绝、拔除体表的魔气之后,你的生机会无限接近于无。这时候我会给你服下一粒保心丹,保住你的性命。你要尽力压制住你脏腑骨髓中的魔气,否则,你会马上被魔气侵蚀,化作腐兽。”衣飞石依然没有撒谎。

  不过,他没有说的是,在他一套施为之下,绝灵符进一步削弱了李秦阁魂魄与皮囊之间的联系,李秦阁孱弱的魂魄绝对抵不住皮囊的魔气侵蚀,他原本就打算在这个时候拘走李秦阁的生魂。

  被蒙在鼓里的李秦阁与萧陌然皆懵然不知,满怀信任地点头表示了解。

  “等等,我去去就来。”谢茂决定先去看看龙门。

  单独留下衣飞石,对着彼此眼睛黏在对方脸上根本挪不开的、即将死别的一双爱侣,谢茂只走了不到十秒钟,衣飞石就觉得自己瓦数有点太大了……

  他假装整理符文金线,站了起来:“咳,那就……再等等。”

  萧陌然一直屈膝跪坐在李秦阁身边,将李秦阁扶在他自己怀里,衣飞石才转身不久,他俩又忍不住低声絮语,生离了五十年,即刻就是死别,“苍天”对他们何其残忍。

  衣飞石在苍天后边打了个(),写上“先生”二字。这么欺负小孩子……

  谢茂很快就回来了:“开始吧。”

  衣飞石准备好符文金线与玉翡剑,萧陌然紧张地拿着两仪贴,丝毫没想过即将面临“死别”。

  李秦阁告诉他,起码还能再撑上两三年,若是拔除了一些魔气,他能保持意识不化作腐兽的时间还能更加延长,不求多出三五个月,哪怕能多三五天,三五个时辰,萧陌然都愿意去努力。

  李秦阁还冲萧陌然露出安抚的笑容,做口型“别怕”。

  谢茂和衣飞石都很慎重。

  ——使坏只是个插曲,救人才是本意。这是拘魂最重要的一步,绝不能轻忽。

  照着谢茂制定的方案,衣飞石手法娴熟地将符文金线缠绕在他身上每一处聚灵阵上,以衣飞石的专注力,竟然也有冷汗缓缓从额上滑下。

  当初对李秦阁施刑的人太过恶毒凶狠,一人身上就这么多截骨头,竟然被刺了四百六十七次。

  李秦阁的身上密密麻麻到处都是被戳穿的聚灵阵,数量太多,手法太歹毒,衣飞石不得已嗑了两颗保元丹,才完成度极高地做完了全部的前期工作。

  谢茂轻轻拍了他背心一下:“要么歇歇。”不要透支精力,拘生魂才是重点。

  李秦阁此时已陷入了聚灵阵被隔绝的窘境,拖得越久越危险。

  衣飞石在额间点了点,一缕紫芒飞入紫府,霎时间精神一振:“没事。”

  他看着因为贴两仪贴同样精疲力尽的萧陌然:“你去旁边歇一歇,我要开始拔除体表的魔气了。”

  萧陌然摇头道:“我很好。我陪着师父。”

  衣飞石用玉翡剑拔除魔气反而比使用符文金线更容易,常常一剑削去,十七八个攀附在体表的臃肿恶物就同时落地,伞下笼罩的空间里霎时间脓血遍地、臭气熏天。

  谢茂不知从哪儿挪来一个香炉,点起熏香,勉强在腥臭中使人保持清醒。

  “服药!”衣飞石将护心丹塞入李秦阁口中,倏地翻开了生死册。

  衣飞石翻开生死册必然展露法相,轮回金光绽开数十里,晃得伞外边趴着的恶蛟都睁不开眼,满脸呆滞:这是啥?这是啥?看上去好好吃!吸溜!……呸呸!苦的辣的烂席子味儿!

  谢茂分明看见衣飞石把李秦阁的生魂拘走,他却故意放出玉翡剑的鬼气,晃得萧陌然两眼茫然。

  “不好了。”谢茂假惺惺地惊呼一声。

  衣飞石看着生死册上完好的生魂,心中叹息,保你个周全,就让先生逗逗你的小徒弟吧。

  ……谁让你俩当着他的面,亲来亲去。

  这样不成体统、不体面的事,衣飞石历来不大愿意让谢茂做。今儿可算是给谢茂刺激惨了。衣飞石依然觉得这样旁若无人地亲吻很不好。人前总得有点规矩吧?不过。

  衣飞石心中的顾忌在动摇。如果先生非要这样,以后是不是……也配合一下?

  还是……不大好。衣飞石合上生死册。真的不太好。

  李秦阁的皮囊已经失去了魂魄,若不即刻处置,以他目前的虚弱,很可能也会马上死亡。谢茂使了坏,都没空“欣赏”这对爱侣死别的痛苦,不得已先拎着李秦阁的皮囊,倏地挪到了龙门之前。

  萧陌然反应过来时,一切都已经归于平静,怀里的李秦阁已经消失了。

  只有衣飞石神色复杂地看着他。

  他呆了半晌,茫然地问:“……太上长老,我,师父呢?”

  衣飞石摸了摸怀里的生死册,犹豫片刻:“你放宽心,或许还有转机。”

  不愿见到萧陌然太过伤怀,衣飞石的这句话简直是明示了。

  他这样坏了谢茂促狭的兴致,说不得今晚要给谢茂捏脚赔罪,说尽好话,谢茂才能消气。

  可沉浸在悲痛中的萧陌然,早已绝望了五十年。或者说,在李秦阁暗示他杀死自己的时候,他就已经陷入了悲剧的痛苦,从未想过能够从中解脱。

  萧陌然看着空荡荡的怀抱,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事,哭着求道:“求您让我师父回来。师父曾命我……他有遗命,他要我帮他兵解……我不能让他死在陌生地方,我不想他独自离开……”

  他举手发誓:“我一定会杀了他,我不会让他变成腐兽,求您让他回来。”

  衣飞石心说你怎么这么笨……恶蛟还在外边趴着,衣飞石朝萧陌然招招手:“来。”

  萧陌然六神无主地起身,只看见衣飞石低头跟恶蛟说了几句话,恶蛟摇头晃脑,被衣飞石狠狠一拳捶在脑袋上,顿时被砸了个耷头缩脑不住求饶。衣飞石对他招手,他便跟上去,与衣飞石一起骑上恶蛟的背,让恶蛟驮着悉悉索索地“滚”下了跃鲤崖。

  恶蛟不是龙,不能飞天,它的行走速度虽然不慢,但在修士眼里和“滚”真没什么区别。

  耳边风声呼啸,萧陌然两眼茫然,根本不知道身在何处。

  没过多久,身下的恶蛟停下了,他混乱地抬头一看,只见半空中有一道彩虹,漂亮真实得仿佛有了实体,他第一次看见那么真实美丽的彩虹。正是这种真实,让他感觉到了不现实。

  ——这世上怎么可能有那么真实的彩虹?彩虹只是光在水雾中的折射啊……

  这时候恶蛟那牛哞的声音响起:“你做梦!不可能!人跳不过龙门!”

  谢茂已经试着把李秦阁的皮囊往龙门扔了两次,两次都是直挺挺地飞过去,没有任何变化。眼看李秦阁的皮囊马上就要死去,谢茂正在对着空中外人看不见的能量流线挠头,就听见恶蛟的声音。

  他发现恶蛟发声的同时,原本一动不动的属于龙门的能量流线,居然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有了变量就容易寻找到真正的结果。

  谢茂一拍手,得了!

  恶蛟才负气地哞哞两声,就看见谢茂踩着一只机械傀儡飞上彩虹桥,徒手拆龙门!

  恶蛟惊呆了:“你干嘛呀?你不要啊,我的龙门啊,我还没跳过去啊!不要啊——”

  下一秒。

  李秦阁的皮囊飞过了被谢茂拆过的龙门。

  轰隆一声——

  天边乌云密闭,有狂雷乱舞。

  人身的李秦阁在雷电中崩地炸开,被描绘成银白色的龙影,天边响起悠长的龙吟。

  奋力往上跳跃试图抢个末班车的恶蛟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摔得两眼金星。

  “不……不可能……”

  人,怎么可能变成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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