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界共主(160)_生随死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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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界共主(160)

  谢茂在菲斯乡下授业已近半年。

  都说百日筑基,得传正道之后,意图登真的门槛是很浅的,半年时间足以被引入正途。

  被谢茂看中的苗子都天资不坏,可修行一途遍地荆棘诱惑,修者一旦踏入仙途,命数就不在天道掌控,成仙成魔,或是沦入万劫,谁都无法预料。俗语说,师父领进门,修行在个人。谢茂传下正法,指点了通天之径,这群孩子日后是将神通视作戏法哄骗善信,还是一步步踏实修行步入仙途,端看个人。

  所谓修行,一曰智,二曰志,剩下的,就得交给虚无缥缈的运气了。

  庄园上下都知道谢茂准备离开。

  几乎是在开始授徒的同时,谢茂就在做离开的准备。

  他对门徒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是临别寄语,绝不会重复第二次。

  根据十三个徒弟不同的资质和性情,他还准备了修行途中所有可能需要的资源配给,封存在十三个属性不同的玉简中。修行到了某层境界,玉简才会开启相对应的资源库,有功法、建议、考核、符合本境界修行的丹药、法宝、材料,一旦持有玉简的弟子半途而废或意外夭折,玉简随之湮灭。

  谢茂看上去具有了大批量训练弟子的成熟经验,这一套组合拳下来让衣飞石都叹为观止。

  至少,在未来的圣人时代,君上培养弟子还是小组一对一的模式,非常呕心沥血。

  “修真大学的基础操作嘛。”谢茂完全照搬了自己在“未来”的经验,那个属于星际联邦的未来,有修真大学、所有修真知识完全共享的未来。

  这半年时间下来,谢茂和衣飞石的剧集储备已经到了足以连续播放几百年的惊人数量。

  事实上,也不可能每天二十四小时连续不断地播放。每天放一集或两集,时不时还要来个重播、轮播,放上几千年是完全够了。考虑到时装剧三五年就彻底过气,二人准备的是大量古旧题材——搁在新古时代算是正常时装剧,放在六千年后的未来蓝星,那就是古老得不能再古老的历史剧。

  为此二人还向负责蓝星偶像崇拜计划的郄谷兰对了口径。

  毕竟,除了永生的傀儡,蓝星上的普通人类和虫族都会生老病死,什么神仙影星能永葆青春拍上几千年的戏?

  ——虚拟偶像。

  谢茂和衣飞石在剧集中很细心地做了形貌调整,将二人从年轻到年迈的影像都留存了下来。

  营造了一个生老病死的过程之后,经纪公司会宣布推出永生计划,打造属于二人的虚拟偶像,继续拍戏。只要翮弥十三与郄谷兰的统治还能在蓝星上继续,二人留下的数量巨大的“历史剧”就能长时间地播放下去。

  做好计划之后,郄谷兰将二人的影音资料拷贝了许多份,分别藏在军事保密级别极高的私库里。

  谢茂照例是要抓紧时间授徒,衣飞石则陪着郄谷兰做了移交手续。

  见郄谷兰太过慎重其事,衣飞石开解道:“只是个长远地计划。几十年时间就足以天翻地覆,三百年就能覆灭一个王朝。几千年后的事,谁也说不好。”

  王朝的覆灭之所以越来越频密,多半是随着文明的进步,生产资料增加,医疗条件渐好,相对稳定的条件下,人口增速加快,人口压力会比前朝更快达到临界点。

  区域内资源不足,底层必然民不聊生,为了活下去,人们只得奋起反抗。

  虫族在蓝星殖民之时,蓝星早已解决了资源问题。傀儡们的长生也导致强权难以发生任何转移。

  如今翮弥十三与郄谷兰的统治非常稳固。唯一的变数,是谢茂留下来的十三个弟子,一旦他们修行有成,必然会对翮弥十三与郄谷兰掌握的权力发生冲击。

  谢茂并没有亏待郄谷兰。

  在谢茂授徒的同时,郄谷兰也得到了一本《大藏经》,一枚玉简,一个芥子钱包。

  蓝星的未来因谢茂留下的一点儿变数变得不可捉摸,谢茂和衣飞石都不认为政体会千年不变。正如衣飞石所说,这个长期计划也仅仅是计划而已,未来如何,谁都无法预料。计划进行不下去,届时再行变通。

  郄谷兰很恭敬地垂手肃立于衣飞石跟前,唯唯应诺,心中却不以为然。

  他没什么心思去想几千年后的事情。因为,几千年啊,太漫长了。长得让人绝望。之前谢茂离开的八百年时间,熬死了那么多虫子,只剩下他和十三、清平三虫。

  清平从前就很幸运,被主人所宠爱,被主人带在身边。他只能留在这颗孤独的星球上。

  郄谷兰已经失去了等待主人归来的心情,他一心一意想要爬上主人的床,有一个或者两个主人的蛋,或许还有一些更多的他自己也没弄明白的渴盼,都在那个混乱的夜晚戛然而止。

  他还记得清平说过,主人为什么不肯见翮弥十三。

  “十三喜欢找主人生蛋。”清平如此说。

  他渴念了八百年的东西,在衣飞石出现之后就彻底变得不可能。

  ……永远都不可能有。叫虫如何不绝望?

  虫子不会嫉妒,虫子也不能怨恨。他只遗憾主人太心爱夫人,遗憾夫人不能容下其他的虫子。

  他如今连多看谢茂一眼都不敢,惟恐触怒主人,也落得和十三一样不得近身的下场。

  现在唯一支撑着郄谷兰活下去的,只剩下主人命令他主导执行的偶像崇拜计划。

  所以,郄谷兰很小心仔细把衣飞石移交来的视频文件拷贝多份,严格封存守卫。无论衣飞石如何向他解释,计划只是计划,没有人能保证一个长达数千年的计划如愿进行……他都不可能认同。这是郄谷兰活下去的唯一意义。

  “《大藏经》是一本天经。我曾见过一位主修它的高修突破到道君境界。”衣飞石突然问,“你知道道君是什么境界么?”

  郄谷兰不知道。

  他只知道修行要先筑基,再炼气,顺利建玄之后,就能化神。

  再破六重大境界,至于合道,破碎虚空,才能飞出主人的小世界。化神之后,每一重大境界都是一场无法预料的劫数,十去七八,仅存一二。无数天纵之才陨落于仙途。

  道君?根本不曾听说过。

  “圣人执掌造化,天尊各掌一天,道君仅在天尊之下。昔日先生执阙开府,监理诸天诸世界,座下三千道君参事辅佐。”衣飞石说。

  郄谷兰很意外地看着他。这是什么意思?鼓励我努力修行,留在主人身边?

  “郄谷判长,据我千万年所见,仰慕敬爱先生之人,多如天上繁星,不计其数。若家臣侍人一旦对先生心存景仰,就失去服侍先生的资格,你觉得先生身边能剩下多少人?”衣飞石反问。

  衣飞石很早就想和郄谷兰谈一谈这个问题,一直没有机会。

  他觉得谢茂可能不会喜欢他和郄谷兰的谈话,可他总得解决这群虫子的问题。

  “那日你我初见——”

  衣飞石提及当日的尴尬事件,郄谷兰倒不会羞涩脸红,虫子没有人类的道德拘束。

  他只是觉得很惭愧。

  “你冒犯了先生,却向我求赐责罚。”衣飞石淡淡地说,“郄谷判长,那日未免先生难堪,我才做了处置。可你要明白道理,你与先生的事,先生处置。和我并没有太大的关系。若你不服先生的处置,才与我有关系。”

  衣飞石这番话说得有些绕。

  郄谷兰想了一会儿才想明白,夫人的意思是,他并不拦着主人纳妾?

  至于“不服先生处置,才与我有关系”这句话的意思,显然不是以伴侣妻室的身份而言,而是衣飞石准备充当谢茂的打手,不服地通通打服。在这句话的语境里,衣飞石和谢茂是一个上下级的关系。

  似乎从头到尾,衣飞石都不准备以“夫人”的身份自居,也不想行使任何“妻权”。

  “爱德者,慕先生慈心仁厚,慕色者,爱先生容表风鉴。先生还有智睿高瞻,倾倒天下。喜欢先生难道是一件很稀罕的事么?若非钟情心爱在先,惭愧形貌在前,凡人有幸叩于先生殿前,为何不心生爱慕,战战兢兢,乞求一眼垂怜?”衣飞石吹嘘谢茂时毫不觉夸张肉麻,什么话都敢说。

  我家茂茂人品好,长得好,人又聪明能干,这人只要不是早就跟人定情有家室了,或是长得太丑自惭形秽,但凡有机会接近我们家茂茂,都会爱上他!不爱就是眼瞎脑残了!每个人都这样,没有例外!

  反正面前这只虫子也是谢茂的脑残粉,根本不会反驳衣飞石狂拍出的彩虹屁,反而深以为然!

  夫人说得对!夫人说得太好了!拿个小本本记下来!

  旁人处于热恋之中,醋性大发时,都不许任何人觊觎自己的伴侣。外人多看一眼都恨不得把人眼睛挖了,叫你惦记我老公!已经有主了,不许看,不许想,更不许喜欢!

  衣飞石却从来没有过这种想法。

  先生那样好,那样优秀,被人爱慕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事吗?

  他也不讨厌爱慕先生的“别人”,反而有一种英雄所见略同的认同感。老弟,有眼光!

  这与他对谢茂的感情自信无关,也与他自身感情的自卑无关。喜欢一个人,就将他据为己有,贴上属于我的标签,限制他不许这样不许那样?谢茂或许能对衣飞石如此施为,衣飞石不会这样想。

  哪怕手上戴着两枚婚戒,衣飞石也从不会对谢茂施行夫权或是妻权。

  他对谢茂不讲任何权力,只有本分和义务。

  郄谷兰眼中已经闪烁起光亮,甚至期盼衣飞石说出鼓励他勾引谢茂的词句来。

  然而,他失望了。

  “你爱慕先生是你的事,先生是否接受你的爱慕,是先生的事,这与我无关。”衣飞石说。

  虫族的家庭体系中,正妻拥有相对重要的地位,夫权最重,妻权紧随其后,被奴役的妾室接受雌雄主君的双重管束。因此,郄谷兰被衣飞石两句话说迷糊了:“可您是夫人……”

  谢茂不接受爱慕也罢了,接受爱慕,就是要纳妾养小。丈夫是否纳妾,妻子怎么会“无关”?

  “那是我和先生的事。”衣飞石干脆地撕开了这层关系,“我们会处理。与你无关。”

  “那……”您这到底是怎么个意思?郄谷兰觉得自己智商不低,可他弄不懂人类家庭结构。

  “你有爱慕先生的自由。我不会禁止,也不会阻止你靠近先生。倘若有一日,”

  衣飞石想起自己长达万年的寂寞守候。他知道谢茂根本不可能爱上郄谷兰,可是,他不能断绝郄谷兰的希望。他比任何人都明白那种哀伤甜蜜又无望的心情。倘若爱能收放自如,世上岂有溺于爱者?

  “倘若一日先生也给了你回应,你只需好好服侍先生,不必担心我会对你如何。只要你是真心爱慕先生,不对先生图谋暗害,没有人会为此伤害你。”

  衣飞石自然也会伤心。

  不过,他最担心的,依然是谢茂移情之后,承宠者不如他这样忠心,会让谢茂吃亏。

  所幸这个设想成真的几率几乎为零。衣飞石根本不相信如今的先生会移情,至于君上……君上若那么容易动情,他也不会等了千万年之久。所以,这个“倘若有一日”,根本就不会有。

  郄谷兰再蠢也不会把这番话当做鼓励。衣飞石紧接着必然就是个“但是”。

  “但是,为臣为侍,皆要有本分。你要待在先生身边,不说多少用处,至少不能让他厌烦。你喜欢先生,先生也喜欢你,偶尔说些亲密的话,做些亲密的事,这是两情相悦。你喜欢先生,先生不曾给你回应,试探一次无果,默默搁在心里也罢了,再三央告纠缠,就是犯上骚扰。”

  “我说得够明白了吗?”衣飞石问。

  “明白了,夫人。”郄谷兰恭敬地低下头。

  他如今才知道清平为何是那样一副轻松又淡然的模样。

  原本以为清平已经承宠,也已经得到了夫人的默许,如今才知道,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清平之所以平静,是因为他已经找到了自己的位置,调整好了心态。

  夫人并不介意家臣近侍“心怀鬼胎”,喜欢主人是么?旦夕相处,不喜欢主人才见鬼了!可是,主人不给回应,夫人介意与否,都无法让清平得偿所愿。所以,清平已经死了爬床的心,退而求其次。

  如果能时时刻刻随在自己喜欢的人身边,就是不能生蛋而已,那又如何呢?

  郄谷兰自知没有延嗣清平那般幸运。可是,夫人给了他一个新的希望。

  他可以努力修行,破碎虚空。倘若也修成了道君境界,日后主人再次执阙开府,他就是那三千参事的道君之一。愿为家臣,永志不离。

  纵然不能生蛋,隔着远远地看主人一眼,偶尔近前服侍一盏茶……

  那也很好啊。

  ※

  马上就要离开蓝星了,谢茂在书房多待了半个小时,回来时天就黑了。

  餐厅已经准备好了开席,衣飞石迎上来服侍谢茂更衣洗漱,二人还在起居室里嬉戏了两句,这才松松快快地近前吃饭。让谢茂觉得惊讶的是,郄谷兰居然也在。

  这段时日郄谷兰规矩得很,从前喜欢找借口往谢茂跟前跑,这回特别老实,真有事才会来请示。

  说了事也不敢故意磨磨蹭蹭在室内盘桓不去,见谢茂不怎么搭话了,他就起身告辞。

  谢茂也知道是他对翮弥十三避而不见的事惊着了郄谷兰。不过,他是真的不怎么在乎郄谷兰是否出现,当初那一面见得太尴尬了,若非必要,他觉得这只虫子不要在小衣跟前晃最好。简直是黑历史。

  服侍晚膳这种事,这半年以来,郄谷兰就从来没做过。

  外人总认为站规矩、近身服侍是贱役,其实这是极度亲密的表现,若非心腹得不到这份工作。

  “怎么这时候来了?有什么事不妥当吗?”谢茂一边入座,一边询问身边添巾的郄谷兰。

  郄谷兰退后一步,避开餐桌:“主人又要走了。一别千年,我服侍主人一餐饭。”

  突然变得这么单刀直入。谢茂也不是刻薄寡恩的性子,虽觉得郄谷兰有些变化惊人,可“一别千年”四个字听着太哀伤了,他看了郄谷兰一眼,说:“坐吧。”

  郄谷兰依然坚持服侍他和衣飞石吃了两道菜,在谢茂的再次吩咐下,在谢茂身边坐了下来。

  清平给郄谷兰添了杯盏碗筷。

  郄谷兰在席间很守礼,没有流露出任何眷爱之色。吃过饭,他也没有多留,施礼告退。

  谢茂错愕地问延嗣清平:“他今天是吃错药了?”

  药是没有吃。定心丸和敲打倒是吃了两顿。清平没有回答,谢茂明显也不是要他的回答。

  延嗣清平今日被衣飞石点名随侍,衣飞石对郄谷兰所说的那番话,他一字不漏全听见了。

  那番话不仅是安抚敲打郄谷兰的,也是安抚敲打延嗣清平的。说不得,还有目前住在首都、天天给郄谷兰打视频,问“主人是不是准许我过来”的翮弥十三。

  衣飞石说话带骨头,情商稍微低一点,就很容易忽略他宽豁之下的威胁。

  他那番话的重点看似是说我知道你喜欢先生,我不在乎,你可以喜欢。实际上更具有执行力的,是背后明确地敲打:你喜欢归喜欢,整天求生蛋啊,对着画像这样那样的,通通收起来!

  ——若是让先生觉得你在性骚扰他,对你不耐烦了,看我把你打成渣渣!

  所以郄谷兰鼓起勇气来侍膳,又规规矩矩没有一点出格。

  如此郄谷兰心中安宁有了活下去的目标,谢茂也不用整天躲着这虫子那虫子,皆大欢喜。

  不过么,这事儿不能告诉谢茂。若被谢茂知道了,必然是要吃醋闹别扭的。衣飞石可不想被谢茂缠着逼问:竟然准许旁人觊觎朕,你是不是不爱朕了?朕和虫子清清白白,朕堂堂正正……

  对于谢茂的套路,衣飞石太熟悉了。

  坚决不上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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