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天王(209)_生随死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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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天王(209)

  谢茂照着往常一样的时间,出现在剧组的拖车餐厅,几个主创都端着盘子过来开早餐会。

  ——第一任主演管宣被炒掉了,第二任主演石丛被大房撵跑了,剧组现在怎么办?

  房间和谢茂挨得比较近的几人都偷偷打量衣飞石。

  昨夜打得那么厉害,雷声大雨点小?不过,这种成年男子之间的“家暴”,特别是二人看上去体格相当、势均力敌时,很难得到同理心。

  现在衣飞石看上去神色自若,没有半点受伤的模样,众人昨夜升起的那一点内疚,很快就消失了。

  “小衣会入组担当岳云一角的表演者,专业方面,大家不用担心。”谢茂简单地介绍了一遍。

  闹得满桌子人面面相觑。

  石董这还真是吃醋来着?为了赶走小三,不惜亲自下场演戏?

  圈外人觉得当明星风光无比,被粉丝追捧,穿着各种名牌,出入各种高档场所,拿着天价的片酬,还拥有着非同一般的社会地位。事实上,真正的有钱人家很少让孩子从事这一行业。明星所有的华服美食豪宅,公子哥儿们不需要做明星就能拥有。

  拍戏是件特别辛苦的事,特别是需要妆扮的古装剧。圈里没出名的小演员,只要给钱,什么戏都接,多辛苦都要咬牙上。稍微上位之后,但凡上进心少一点,就不太爱拍古装剧了。既要花很长时间化妆穿戴,碰到宫廷剧还要跪着演,碰到动作性得上天入地吊威亚,动不动骑个马,摔个悬崖……

  现代人当然不会觉得戏子卑贱,可当演员绝对是个力气活。有钱人家的公子哥儿干点啥不好,非得跑来拍戏?家里快破产了吗?

  石董家当然不可能有破产危机。这纯粹就是为了争风吃醋守着未婚夫吧?众人心想。

  “服化组那边争取一下,中午之前把造型弄出来。导演组上午加个班,先把下午和晚上的拍摄日程定好,大体事例照着先前安排的做,”谢茂突然想起来,“把剧本印一份给小衣。”

  谢茂安排衣飞石入组的动作很迅速,衣飞石定妆速度也很快,就服化组压力比较大。

  改衣服是小事情,把马上需要用的戏服排在前面,疯狂加班就行了。问题在于,管宣比衣飞石矮,石丛腿比衣飞石短,戏服经历过两任主演折腾,穿在衣飞石身上都显得短了点。

  正咬牙想办法的时候,谢茂过来找人,说:“这事我来解决,你们把定妆照拍了。”

  定妆照由监制许广英负责管理。角色的每一套衣服配什么武器、饰品,至少同一场戏里必须分毫不差,否则就穿帮了。许多粗制滥造的电影电视剧里,演员的耳环说第一句话时是珍珠,切换镜头说第二句话就成了玉石,就是管理上出了问题。

  拍摄之前,剧组还得去找风景区管委会协调许可。

  前天晚上绵延到昨天的暴雨才结束,风景区实际上处于半关闭状态,禁止游客进出。端木奕和衣飞石出入都经过特别协调。现在拍摄点还有管委会的干事尽职尽责地守着。

  剧组各行其是,麻溜地把拍摄场地清理了出来,口头许可也拿到了,下午正式开始补拍。

  穿着戏服的衣飞石来到现场之后,各组工作人员全都惊艳了。

  ——大家都前后经历了两任“岳云”。

  最初看管宣版岳云,所有人都觉得眼前一亮,仿佛传奇小说中的岳少将军从书里走了下来,真真是剑眉朗目、英姿勃勃。各人都大赞谢导和田导眼光好。

  直到“石丛”版岳云仓促上马,他长得不如管宣那么好看,一身气质却和岳少将军无比契合,看了他的扮相,有眼睛的人都会心中琢磨,难道这就是整容式演技?看着比管宣好一倍,真实十倍。这才真正的岳少将军!

  现在,衣飞石穿上戏服出来,他不必和顶着“石丛”壳时那样故意弄几分出戏,戏服穿在他身上,就像是日常随身的常服,举手投足之间,毫无违和感。最重要的是,他长得比管宣更好,气质比石丛更贴合人物,站在拍摄现场就跟真岳云穿越来了,所有人都惊呆了。

  看了衣飞石的扮相,再回想谢茂那震惊人的演技,现场工作人员都对未来的日子生起了一丝期待。

  既然谢导都说石董专业没问题,那肯定没问题吧。

  拍第一场戏就演砸了。

  这场是棚内戏,岳云施苦肉计,被岳飞贬至后营管马匹,主要是寻找奸细。这一场戏的内容,是岳云和奸细偶遇,随后互相试探的对手戏。

  饰演奸细的演员在旁候场,首先要拍一个岳云进门的镜头。

  被谢茂掐了六遍。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石董的演技没问题,真的没问题,有问题的是,石董没有拍摄经验。

  他不会找镜头。

  他也不会在镜头前表现自己。

  NG六遍不算什么大事,管宣拍戏的时候,谢导能陪着他二十遍、三十遍地慢慢抠,很多时候谢茂都不在监视器旁,而是站在拍摄场边,随时准备上前给管宣讲戏打样。

  所有人都认为,谢导肯定会教石董的吧?

  可惜,没有。

  谢茂就坐在监视器后的椅子上,侧头看着,连NG都只是挥挥手指,让旁边的助理负责喊。

  被连续掐了六遍的衣飞石也已经露出了一丝紧绷。

  他觉得自己应该没什么问题,怎么总被喊停?也没有人告诉他到底哪里不对。

  昨天才被谢茂狠狠拾掇了一顿,他本能地有些畏惧——不是怕谢茂再对自己施以暴力,他单纯就是害怕再惹谢茂发脾气。

  此时已经是下午近三点。从上午八点折腾到现在,衣飞石只有吃饭时稍坐了一会儿,体力也有些跟不上了。他被斩去了顶上三花,精气神都只剩下小半截,很难以长久保持饱满的精神姿态。

  因为赶工期,片场的气氛一直有些紧张,谁都不希望因自己的失误,被迫延长工作时间。

  现在片场里的紧张气氛和忙碌时不大一样。

  一直好脾气的谢导坐在监视器后面不出来,连话都不说一句,站在拍摄中心的衣飞石看不出情绪,可他心中隐隐的忐忑,已经无声地透了出来。

  所有人都看见,在助理喊停之后,石董都会小心翼翼地往谢导所在的方向多看一眼。

  这是真的害怕谢导!管得真严!

  到最后主摄影方宪实在看不下去了,离开机器走向衣飞石,简单和他说了一下问题所在,顺便教他怎么看机位,再给他指地上贴着的站位条,告诉他照着剧本上标识的条子调整位置,这样入镜构图好看之类巴拉巴拉……

  方宪平时寡言少语,不过,讲到专业问题,他总是言简意赅、一语中的,非常具有教材风范。

  临场小课堂讲完了,方宪还亲自提着摄像机让衣飞石试了试,让他熟悉镜头的各种角度。

  旁边摄影助理见气氛紧张,习惯性地开玩笑:“石先生您真是三百六十度无死角,怎么拍都好看。不像那个谁谁谁,只有侧脸三十五度好看,每次拍戏都要侧着来,机位一多他就发脾气,哈哈哈哈整容狗。”

  附近负责灯光、轨道、现场收音的听见了,都知道摄影助理说的是谁,全部都围着笑。

  方宪看了摄影助理一眼,这群人才赶忙憋笑停了下来。

  衣飞石没心思听他们嘲笑人长得丑,对着镜头试了几次,直接从摄影器的小屏上来回看自己的拍摄效果,他是个极其聪明的人,在方宪的指点下,很快就掌握了镜头拍摄的要领,说:“试试吧。”

  他不敢向谢茂要求“试试”,只能找方宪拍好这个镜头之后,再找谢茂继续拍摄。

  方宪在一旁默默陪着他试镜头,心中很感慨:聪明人一点就透,学什么都快。

  围着的几个工作人员纷纷散开,留出拍摄场地,衣飞石准备走出镜外开始拍摄,下意识地朝着监视器后看了一眼,愕然发现谢茂竟然已经不见了!

  他有些慌,立刻上前问还盘桓在监视器旁的阿鲁导演:“鲁导,先生呢?”

  阿鲁导演笑眯眯地说:“哦,谢导上个厕所。他让咱们先拍,没事,这几场戏咱们以前都拍过,没什么难度,我给你看着。来来来,各单位注意,准备了啊——”

  ※

  正如阿鲁导演所说,最先安排补拍的戏份,都没什么难度。

  有管宣版打样,谢茂想要什么样的效果,现场工作人员只怕比主演管宣还清楚,补拍时,谢茂在与不在,关系不大。方宪与阿鲁导演配合娴熟,衣飞石演技够用,偶有生涩之处,也是出于对拍摄专业的不了解,两个老业内上前讲解两句,一点即通。

  接下来的拍摄都很顺利,衣飞石和奸细演对手戏时也很从容。

  实际上,对方的演技比他还差一点,然而,石一飞自带天赋技能,能把对手衬得演技很好!

  看着监视器的阿鲁导演都惊呆了,哎哟喂,小郑今天超常发挥诶!这是被石董带飞了演技,遇强越强吗?原来他是块璞玉,我竟然一直没看出来!

  预计晚上五点半拍完下午的戏份,实际上不到五点就结束了。这还是衣飞石花费了不少时间去学习入门技能的情况下。

  现场工作人员都喜气洋洋,这才叫拍戏好吗!伺候管宣拍戏简直是便秘!马桶上蹲半天那种!

  阿鲁导演宣布暂时收工吃饭,六点半集合,拍夜戏。

  宣布收工之后,他回头想约衣飞石一起去拖车餐厅,吃饭时还能聊聊夜戏的拍摄计划——

  下午衣飞石在拍戏,场记就在整理补拍的戏份,导演组商量怎么排日程。也就是说,衣飞石一直处于不知道下一场戏拍什么的状态,拿着剧本,听导演讲了戏就上。亏得他记性好,台词走位半点不会忘,曾经还看过《岳云传》的成片,才能拍得如此顺当。

  “诶?石先生呢?”阿鲁导演左看右看,怎么转眼功夫就不见了?

  ※

  衣飞石打听上了一下午厕所的谢茂身在何处,有人告诉他,谢导开车回酒店了。

  拍摄点离酒店不算太近,坐车大约七八分钟。剧组的车不算少,不过,司机这会儿也在吃饭,衣飞石左右看了一眼,不远处就是剧组请来的马术特技驻扎处。——马不可能住酒店,特技队自己有车,负责运送马匹,管理员就住在货车改造的房车上。

  这批马都是受过训练的特技马,非常聪明,很娴熟地配合训导员做出人立、摔倒等动作。

  最近不需要拍有马的戏份,但接下来要补拍镜头,这支队伍就被延期雇佣,天天吃白饭。

  这马队老板也是个人才,反正马儿闲着也是闲着,除了做日常训练、增膘亮毛之外,还给剧组各位小姑娘搞收费拍照,骑一次十块钱,骑五十米二十块钱,每天只卖艺两小时,且体重超过一百五十斤的客人恕不接待——很爱惜自家马儿。

  衣飞石过去借马时,负责管马的是个二十出头的黑皮青年,他端着饭碗:“你是主演吧?我今天去看了。以后你拍戏也都是骑我家的马,我给你先熟悉一下,不收钱——你对我们囡囡好一点。”

  在谢朝当了几辈子皇帝,谢茂当然认识好马。

  没有几代驯养甄选,再好的马种也会退化,华夏国内目前基本上没有真正意义上的绝世好马。剧组使用马匹也要控制成本,这种养来做特技的马都不会太金贵,谢茂想要挑选好马也是矬子里拔高子。

  他挑给主演的马是一匹三岁的母马,性情温和,跑得很稳当。

  黑皮青年以为衣飞石是来过骑马的瘾,年轻人嘛,谁没有个武侠梦?骑快马开硬弓,饮马江湖一笑中。如他所说,他家做马匹特技,也确实心疼马儿,为了不让拍摄时出乱子,这个傻吊主演打他的囡囡,他愿意免费给主演培训一下起码技术。

  说完,黑皮青年放下碗,要去把那匹叫囡囡的母马牵出来。

  “不用了。我借马代步,待会儿就给你牵回来。”衣飞石顺手牵走了那匹皮毛油光水滑的大青马。

  黑皮青年连忙跑回来:“喂!喂!卧槽!没上鞍你骑个吊啊!脖子摔……”

  他想说,脖子摔断了我概不负责。

  然而,蒙蒙夜色中,衣飞石身形矫健地跃上马背,清脆地马蹄声已响彻了半个山林。

  黑皮青年不自在地揉了揉自己的脖子,端起自己放下的碗,狠狠扒了两口。他喵的!这货骑术哪里学的?看起来比幺叔还好一点!不不不,不可能比幺叔还好!顶多比我好一点。

  风景区的山路是水泥路。

  钉了掌的马匹奔跑在路上,马蹄铁与水泥地面碰撞,发出的声音清脆而响亮,传了很远。

  剧组许多人都笑,哟,马队那个小黑皮又跑马撒野了吧!

  阿鲁导演心细,把助理招来,说:“你去马队打声招呼,告诉老黑,晚上咱们拍夜戏要收音,让他儿子别在公路上跑。”想了想又改口,“嗨呀,这天都黑了,你就让他消停点,别跑马了,山林不安全,万一摔个意外,这不好。快去!”

  没多久,那马蹄声就越来越远,渐渐消失了,阿鲁导演满意地吃面前的炙烤小羊尾。

  助理回来汇报:“阿鲁导演,老黑不在。小黑皮守着马车。”

  附近几个工作人员都很意外:“不是小黑皮?老黑把马骑走了?”

  “不是啊,黑皮说,是咱们的主演把马骑走了,马鞍子都没上,他还着急呢,怕把他的宝贝马儿骑坏了。”助理说。

  主演?众人面面相觑。阿鲁导演问:“石董?”

  “对。”助理肯定地点头。

  阿鲁导演想了想,说:“现在不是很流行什么马术俱乐部吗?石董会骑马,不稀罕不稀罕。”

  隔壁座几个主创撇撇嘴。不稀罕?你听那马蹄声,像是普通马术爱好者跑得出来的吗?没有马鞍还能一骑绝尘?哎,找个富家公子哥儿当主演也是省心,马术不用找替身。

  衣飞石已经回到了酒店,把马拴在了花园里的青枫树上——

  酒店门口地面铺着六菱石子,马蹄声引来了不少围观群众,只看见一个穿着古装的年轻男子飞身下马,身法清俊无比,比电视剧里故意拍的耍帅特写还飘逸,姑娘们已经眼露花痴之色。

  这位古装帅哥却根本没空理会他们,匆匆进了大堂,直上三楼。

  他敲了敲门:“先生?”

  门内没有声音。

  衣飞石不确定谢茂在不在,他只有一个小时,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

  又过了好一会儿,谢茂才给他开了门,看着他穿着戏服乱跑,问:“你回来做什么?戏拍完了?”

  拍戏拍到导演都跑了,还敢继续拍?

  衣飞石欲言又止。谢茂没让他进门,他这会儿还站在走廊上。这一层住了不少人,今天没排戏的几个主演都在休息,秦思蔻回了海市,楚扬临时接了个活动,桑晚好像在酒店睡觉。

  “……是我拍戏不尽心,惹您生气了。”衣飞石低声道。

  谢茂见他满脸忐忑,似乎害怕自己下一秒就会撕了人皮变成老虎,这才将门让开:“进来说。”

  房间里窗帘密密地拉着,开着灯。床上铺满了刚刚做好的初级制服。很显然,这一下午谢茂并非赌气离场,他回酒店是真的有事忙——忙着给衣飞石做戏服。

  自从随身空间升级之后,谢茂就能够生产很多从前没添加制作模块的东西,比如初级制服。

  初级制服需要的材料不多,缺少的部分还能直接用能量原石补足,谢茂干脆腾了半个生产线,做了个批量生产的程序。一下午就做了几十套出来。

  拍戏有阿鲁和方宪盯着,不是非得谢茂不可。做初级制服就不同了,必须谢茂亲自来。

  衣飞石进门就有些拘束地站着——站也战战兢兢,怕谢茂还在生气,自己应该跪下听吩咐。

  “你自己找地方坐。要不要我请你坐下?”谢茂问。

  衣飞石才从等待训斥的状态中解除,见谢茂在收拾床上的制服,他上前帮忙整理,谢茂就抽身在窗前的单人沙发上坐了下来,随口问道:“拍得怎么样?”

  “下午的摄制计划已经完成,阿鲁导演吩咐六点半开始拍夜戏。”衣飞石口吻很温顺。

  谢茂看了一眼手表:“你没吃饭?”

  衣飞石急着找他请罪,哪里顾得上吃饭?这会儿也不敢撒谎:“没有。”

  几十套初级制服没什么重量,就是数量多。衣飞石将之尽数整理好,堆叠在床尾凳上。没多久他就闻见了熟悉的饭菜香味——是行军饭盒的味道。

  明明记忆有千万年那么长久,最近这几十年偷来的甜蜜却总是出现,无比鲜明。

  这种味道让衣飞石回想起和谢茂在新古时代的种种。他们最穷最落魄的时候,在顶呱呱的宿舍里吃盒饭,在简陋的小酒店里吃盒饭,后来有钱了,谢茂懒得出门,二人还是窝在家里吃盒饭……

  甚至二人懒得去排队,还会坐在商场里,喝着奶茶、酸梅汤,吃盒饭。

  谢茂拿出盒饭,和往常一样切了智慧瓜,还给衣飞石榨了一杯果汁:“收拾好了来吃饭。”

  衣飞石回头看着坐在沙发上推盘子的谢茂,竟然有一种分不清楚天上人间的错觉。明明他们之间发生了那么多事,明明昨天他……还受过很严厉的体罚,为什么今天二人还能相安无事地坐下吃饭?

  若不是生气极了,厌恶极了,怎么会那么体罚制裁?衣飞石总认为自己必然处于一个动辄得咎的状态,一整天都小心翼翼地提着心,深怕谢茂翻脸就要他解下皮带领受刑罚。

  谢茂却能如此泰然自若地请他吃饭?甚至和从前一样,亲手给他榨了果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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