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天王(179)_生随死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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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天王(179)

  谢茂很狼狈。

  眉角淌出的血渍沾了满脸,干涸之后成了硬硬的一层壳,带着腐朽的味道。

  体内还有道七合一劫雷的结合体,在他肌骨神府之中横冲直撞,他必须很谨慎地控制着路径,才不使劫雷撕裂他相比之下脆弱的肉身,造成皮开肉绽白骨森森的惨状。

  最让他觉得难受的是,衣飞石又跪下去了。

  君臣相处几十年,衣飞石对谢茂屈膝施礼无数回,和“站起来了”的华夏人民不同,二人对跪拜这种礼节习以为常,并不觉得过分。何况,说是情深义重也好,说是有恃无恐也好,早在谢朝时,衣飞石跪下和谢茂说话,多半都是要“犯颜抗辩”。

  现在衣飞石偶尔跪一回,谢茂立马就知道事情不能再开玩笑。小衣认真了。

  ——再者说了,谢茂哪天晚上不给衣飞石跪几次?

  额头紧贴地面,身势伏低,衣飞石跪在地上一言不发。谢茂从未见过这样的衣飞石。

  跪下就是恭敬吗?上有询,下不对,这才是最大的不恭敬。

  “不管你有什么难处,我们可以慢慢商量着办。不必跪着。这么多年了,我几时和你真生气了?多少大风大浪都过去了,栽在这儿可算是个大笑话。”谢茂劝了两句,衣飞石始终跪着不动,他想了想,说,“我让你跪十分钟。待我洗漱更衣出来,你要坐在沙发上。听见了?”

  最后一句命令略带火气,衣飞石跪在地上纹丝不动,谢茂却古怪地感觉到他瑟缩了一下。

  衣飞石低声答道:“是。”

  害怕我?谢茂体内的劫雷轰隆隆碾压过耳门,有一种晕眩的狂躁。

  他转身进了浴室,打开台盆上的水龙头,哗哗地水流拍打着瓷盆。

  谢茂可以用符纸清理身体,不过,他依然选择用毛巾一点点擦去脸上干涸的血渍。

  这动作让他慢慢静下心来,不再那么狂砸。

  勉强控制住体内的劫雷之后,谢茂体内的真元才有余力顾全其他。他眉角的伤口已经快要痊愈了,用毛巾摁了摁伤处,血痂就掉了下来,新生的肌肤很敏感,下一瞬,彻底恢复了从前的模样。

  ——已经度过了长生劫,肉身强度增大,只要不是致命伤,很快就能自动痊愈。

  非符非药,这是肉身自有的力量。

  做完这一切,也不过三五分钟。谢茂脱下被鲜血濡湿前襟的衬衣,扔在脏衣篮里。

  防雾镜面很清晰地映出他身上的一切,被劫雷打烂的肩膀正在恢复中,肩上仅有点点暗红色的瘀痕。他如今的身体痊愈得很快,衣飞石留在他身上的吻痕,也早已经消失不见了。

  可他看着镜面中肩上的瘀伤,就会想起衣飞石对他的热情。

  往日衣飞石从来不敢在他身上留下痕迹,激动时多捏了他手臂一下事后都要磕头谢罪。到新古时代就不一样了。礼者,法也。没有了贴身的侍人时刻跟着,也不必见面就磕头口称万岁,衣飞石被谢茂越教越歪,搂着谢茂就敢这亲那亲,亲出吻痕了,谢茂非但不怪罪,反而沾沾自喜。

  谢茂曾以为这是他和衣飞石最好的时代。

  暧昧时好,初恋时好,蜜恋时也好……但凡和衣飞石在一起,什么时候都好。

  但,未来永远都比现在好。他们的感情一直在往更好的方向发展,时光不会磋磨掉初遇的惊艳,也不会消耗掉长久的耐心,只要每多相处一分钟,就更喜欢对方一点点。

  直到衣飞石神秘失踪几小时,回来之后就跪在地上,一言不发。

  不到十分钟。

  谢茂没有披浴袍,就这么推开了浴室门。

  规规矩矩跪在地上的衣飞石闻声迅速起身,在卧室小窗下的沙发坐下。他的坐姿很规矩,不显得局促也不慌张。只是从他一直低垂的眼睑,谢茂就能读出他此刻的疏远与拒绝。

  “你这是什么意思?”谢茂问。

  在谢茂跟前,衣飞石永远都有特权。衣飞石不想说的事,谢茂多半也不会逼着他吐口。

  但,不该是现在这样一言不发。往日衣飞石有事不能说,也会老老实实地抱住谢茂大腿,小心讨好地赔罪道歉,再哀求一句臣不能说。谢茂宠他成了习惯,不说就不说呗,朕还能逼供?

  谢茂的好奇心没那么重,只要确定衣飞石还死心塌地随着自己,不会拍拍翅膀飞了,他都能宽容。

  衣飞石也知道自己应该贴上去说几句好话。

  如今的君上很好说话,见不得自己有一丝为难,只要诚诚恳恳赔罪,绝不会强逼讯问。

  ……他做不到。

  如果没有从前的记忆,他仅仅是谢朝的衣飞石,那他当然可以享受君上近乎没底线的宠溺。可他已经恢复了记忆!他清楚地知道,君上的宠爱是他设计的,君上的退让也是他设计的。他把君上当作提线木偶,设计了这一场令人不齿的“宠爱”……衣飞石要脸。他做不到去安然享受。

  “看来我们‘前世’关系不大好。说说吧,是你把我怎么样了?我来猜一猜,你来历大,我却默默无闻,嗯……在我出头之前,你就把我送入轮回了?咱们有杀身之恨?”

  谢茂很认真地想了想这个可能,觉得就算事实如此,他也会原谅衣飞石。

  谢茂没有“前世”的记忆,若要设身处地,也只能用仅有的记忆来判断。重生几世,谢茂也栽过两次水。他是真的很讨厌弄死自己的侄儿,重生后就忍不住除之而后快。哪怕是卢真,也被他快刀斩乱麻送离身边,任其自生自灭。

  但是,他想了想,如果前世害死他的是衣飞石呢?念及今生今世如此恩爱,谢茂很大度地想,朕就宽恕你了。不宽恕怎么办?把衣飞石捉来胖揍一顿?他也舍不得。更不必提分手了,绝无可能。

  衣飞石很沉得住气。他保持着同一个姿势,看上去恭顺而卑怯。

  这态度反而让谢茂变得局促了。小衣居然还是不肯说话。为什么不说话?

  “看来我猜错了。”

  “你这样心虚胆怯地跪着,也不和我说话,除非前世狠狠得罪了我,那就只有另外一种可能了。”

  谢茂走到衣飞石身前,轻轻抚摩他的脑袋,捏起他的下巴,微微用力,“我对你犯下了不可饶恕的错误。你这是……要和我诀别,要找我报仇?”

  “绝无此事。”衣飞石即刻否认。

  “原来你会说话?我以为你出去一趟,把舌头跑丢了。”谢茂冷笑。

  他就有多少耐心,也得栽在衣飞石的“一言不发”上。两口子有什么事不能商量着办,非要修闭口禅。他既关心衣飞石的遭遇,又担心衣飞石的情绪,偏偏衣飞石一句话都不说,只会跪着。

  跪着有什么用?你说话呀!

  就在谢茂勉强压着心底狂暴的时候,衣飞石下巴在他手里捏着,膝盖再次触地。

  君上开嘲讽了。衣飞石只能跪下谢罪。

  气得谢茂踢他膝盖一下,问道:“你做什么?”

  那一下很轻。与其说是体罚,更像是催促衣飞石起身。

  衣飞石也知道绝不会受伤。可是,在谢茂动作的瞬间,他心底还是生起了一股本能地恐惧。衣飞石强令自己跪在原处不能躲闪,情绪上依然多了一丝瑟缩。

  衣飞石没有动,挨了这一脚,面色如常,眼睫毛都没抖一下——

  谢茂还是感觉到了他的害怕。

  “……你怕我?”谢茂觉得这问题似曾相识,来这个世界的最初,衣飞石就怕他。

  衣飞石不能承认害怕谢茂。这个世界的衣飞石不该害怕谢茂。

  “臣有罪。”衣飞石道。

  好歹是看见了沟通的曙光。谢茂捏住他的脸颊,把他苍白的脸蛋肆意揉搓变形,低笑道:“真的是得罪我了?怕我知道真相会翻脸?”

  衣飞石不敢和他打情骂俏,低声道:“臣罪当诛。”

  “那你还不拼命讨好我,说不得我心情好就宽恕你了呢?”谢茂低头在他眉心亲了一下,声音异常温柔,“不管有人对你说了什么,告诉你什么‘真相’,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我只认得你。几十年的柔情蜜爱,什么怨恨罪责抵偿不了?朕与你还有千秋万世,慢慢还吧。”

  若衣飞石与他的问题真是“前世谁杀了谁”,谢茂这一番开解可谓戳人心窝,八成能够解决问题。

  可惜,根本就不是那么一回事。

  谢茂此时越显得宽容,衣飞石心中越痛苦。

  若因爱慕敕下宽恕,臣的罪就能赎了。可惜,您对臣的“爱慕”,也是假的。

  臣罪万死难赎。

  衣飞石微微低头,对谢茂的“开解”保持了默认。他不能撒谎,也不会撒谎。但,这件事总要有个说法。既然谢茂已经为此事做了注脚,他就默认了。

  谢茂很高兴二人能就此达成共识,扶衣飞石起身,衣飞石也起来了。

  不过,他还想问衣飞石失踪的细节,衣飞石就默默起身跪下,一句话也不说。

  闹了两次之后,谢茂也认输了。衣飞石平素温驯听话,他不用花心思手段就能驾驭,真到了衣飞石“不听话”的时候,他又哪里舍得对衣飞石用手段?多半都是无计可施。

  不说就不说吧,多大一回事?只要小衣还在身边,谢茂什么都能妥协。

  “好了好了,不问了行吧?”谢茂揉揉衣飞石的短发,亲了亲额头,“歇了吧。”

  两个皮囊都是热情似火的年纪,歇之前当然得做一点睡前运动。谢茂嘴里说不问了,心里多半还担心衣飞石失踪几个小时里的遭遇,亲热时肌肤相贴、血脉贲张,从头到脚都能检查一遍。

  古语也说床头打架床尾和,今夜相处有些不痛快,舒服了就都好了。最佳感情粘合剂。

  和衣飞石风风雨雨这么多年都过来了,谢茂心里清楚,他和衣飞石有这种默契。

  ——再有多少不痛快,瘫在彼此怀里都会忘光了。

  衣飞石低头嗯了一声,去了浴室。

  想着与衣飞石的亲昵,谢茂心情都会变得很好,他烹了一壶热茶,放在床头,想待会儿饮用时温度正合适。小衣最近爱撒娇了,没有侍人服侍,偏要他喂茶喝。谢茂也喜欢趴在床上喂衣飞石喝茶。

  谢茂设想的一切都很美好。和他们从前的每个夜晚一样地好。

  直到衣飞石洗漱出来,上了床。

  ……记忆中的缠绵热情?不存在的。

  衣飞石规矩地趴在床上,谢茂的所有习惯爱好他都记得一清二楚,谢茂抬手,衣飞石就配合地动作,没有半点意外。然而,谢茂依然觉得憋得慌。

  夫夫敦伦,重要的是你来我往。衣飞石确实很配合他,可没有一个动作是主动的。

  他今夜就像是没有社交的可悲未来宅男,在家里日一个听候指令、绝对服从的傀儡偶人。

  “你到底怎么回事?”

  谢茂不耐地将衣飞石翻身揪过来,居高临下俯视着他的双眸。

  “臣……”

  “臣个屁!不想做就说,没人逼着你!”谢茂的自尊心被刺痛了,他感觉不到衣飞石对他的爱,从衣飞石失踪再回来开始,他得到的就只剩下服从和敬畏,“你到底哪里出问题了?哪里不对了?”

  他钳住衣飞石的手臂,膝盖抵住衣飞石的腿,暴躁地在衣飞石脸上巡视。

  三魂在,七魄全。

  神识清醒,紫府明澈。

  衣飞石很正常。他没有被人迷魂夺魄,也没有被人抽去了感情。

  他就是……突然不爱自己了?谢茂不相信。

  “你……你可能是突然知道了一些事情,情绪不好?”谢茂松开压制着衣飞石的手脚,将手缓缓贴着衣飞石的脸颊,“是我不好,我没问你。”

  他和从前一样,侧身从背后搂着衣飞石,柔声说:“睡吧。不闹你了。”

  衣飞石能感觉到他还未熄灭的热情,他很想做“衣飞石”该做的事,可是,他不敢做。他清晰地知道,君上对他的爱慕是被设计的,君上对他的欲念也是被设计的。这让今夜的一切都变得可耻。

  他没有记忆的时候,可以懵懂无知地承受君上的宠爱,现在,他怎么敢去索求、去回应?

  那太无耻了。

  被君上搂在怀里入睡,在“衣飞石”的记忆里是很寻常的事情,他还有很多更热情的记忆。

  但是,这对衣飞石来说,亲密到难以想象。自从他陪君上离开了九幽,君上如约授他造化之术,他从它变成他之后,这种亲密就再也没有了。衣飞石僵在谢茂怀里一动不敢动,眼角有些湿。

  谢茂说了半天也不见衣飞石回答,失爱的感觉更强烈了。我都这样了,你还不赶紧哄我?

  衣飞石如此反常,他不能和衣飞石闹脾气。只得耐着性子,絮絮叮嘱:“今夜是我不对,我没问你……你也不对,知道吗?不想做就告诉我,不要勉强。来日方长,我也不是那样饥色的性子。咱们在一处过了这么多年了,你不能瞎琢磨我……”

  衣飞石低低答应了一声,又向他赔罪:“臣知错。”

  谢茂搂着他僵硬的身子,叹息道:“就算前世你对不住我,此事也不要勉强。它不是赔罪,也不是惩罚。你爱我,我也爱你,方才做|爱。”

  你爱我,我也爱你。

  方才做|爱。

  这句话戳中了衣飞石的死穴,他连回答都不敢了,只默默低头拿住谢茂的手。

  有朝一日,君上就会用这一只手,处决我吧?

  我罪有应得。

  ※

  接下来的日子,谢茂每天都过得很暴躁。

  不仅仅因为他体内轰隆隆碾压着一刻不停歇的劫雷,也因为对他“态度冷淡”的衣飞石。

  衣飞石对他其实很殷勤,二十四小时贴身跟随,服侍起居,陪伴消遣,远比从前更黏着他。从前衣飞石还会空出时间,做些自己的事——跳格子,给主食组讲讲课,给书灵讲故事,远程过问石慧的学业生活……现在都没有了。他连手机都安稳地揣在口袋里,很少拿出来。

  可谢茂感觉不到衣飞石的存在。

  如今的衣飞石就像是一具安静聪明的傀儡偶人,能应付谢茂的一切需求,彻底失去了自我。

  谢茂找他说话,他认真地聆听,认真地给意见,认真地回应。但他不会主动开启任何一个话题。一旦谢茂不说话了,他就安静地待在一边,等待下一个命令。一个指令一个动作,完美执行。

  夜里谢茂想亲热了,他的反应同样和傀儡偶人一样,努力配合绝不主动。

  谢茂在床上被气得差点不举,憋着火睡了两回,他到底还是有自尊心的,既然衣飞石半点不“爱”他,他也不肯热脸去贴衣飞石的冷屁股,怒道:“明天你去睡隔壁!”

  憋着火的谢茂不算很温柔,衣飞石下床时腰腿有些僵。见他难受的模样,谢茂就心软了。

  谢朝时二人就约定过,不管怎么闹脾气,不许说怪话,夜里要宿在一处。尽管目前就是因床事不谐才发脾气,谢茂还是觉得……把人往外面撵不合适。分床睡是很严重的问题。

  那就……算了?谢茂心中已经妥协,正在想怎么下台。

  衣飞石已悄无声息地换好寝衣,屈膝在床前伏首磕头,再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

  !!!

  ……你他吗就这么一句话不说就走了?

  想起这两日衣飞石在床上一声不吭被动承受的“委屈”样,别说主动亲自己抱自己,做舒服了连哼都不肯哼一声,谢茂心口那口气又窜了起来。明明就是两情相悦,搞得像是他谢茂凌|辱直男。

  我稀罕日你是不是?你他吗还跑得这么快,敢情是早就想跑了?谢茂气得一脚踢飞枕头。

  气咻咻的谢茂回头看着凌乱的被褥,刚才他和衣飞石还在亲热。这并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衣飞石被动承欢,哪怕配合得再是殷勤,谢茂也感觉不到一丝爱意。这乱糟糟的床单让谢茂火气更大了。

  躬身退出卧室的衣飞石也很为难。

  白天学着衣飞石的模样和君上相处还能勉强应对,夜里实在没有办法。

  他是衣飞石,也不是衣飞石。衣飞石能够理直气壮地享受君上的宠爱,他怎么敢?他也根本就做不到。那可是君上!要他被动配合也罢了,要他主动去亲吻吮吸君上的身体,主动去做……那些玷污君上的事,给他八个胆子也不敢。

  现在被赶了出来,衣飞石明知道不该出来,他该对君上服软说甜话,求君上收回成命。

  可是,不出来怎么办?这件事君上每夜都要做,他无法让君上满意,难道让君上夜夜都发脾气?

  轻轻推门进了隔壁的房间,衣飞石揉着酸软的腰身在椅子上坐了一会儿,低头看手上的青玉简。他想去找铠铠。这样下去真的不行。有从前的记忆在,他没办法和君上照着目前的状态相处。

  若是从前的君上,发了脾气撵人,多半不会再找人。这时候摘下青玉简离开,大概率不会出问题。

  衣飞石不禁苦笑。可是,这不是从前的君上了啊。他很清楚,谢茂被他设计得太宠爱“衣飞石”了,君上有五成可能会在待会儿追出来,只要他给君上台阶下,回卧室相拥而眠是轻而易举。

  一个念头还未转完,背后房门就被谢茂推开了:“我叫你今天睡隔壁吗?”

  衣飞石连忙起身,谢茂啪地打开屋内顶灯,屋内霎时间宛如白昼。

  谢茂手里拎着一件浴袍,阴着脸,说:“滚过来。”

  衣飞石即刻躬身上前,谢茂将浴袍裹在他身上,动作很温柔,嘴里却不客气:“让你明天滚隔壁睡。家里连个下人都没有,你要我自己换床单?——快去把寝具收拾了,我要歇了。”

  衣飞石只好回了卧室,把二人滚得乱七八糟的床单撤下来,换上新床单。

  浴室门口还有一只被谢茂踢飞的枕头,衣飞石也一并收好,准备明日交保姆清洗,从里间的橱子里拿了一个新枕头套好,放在谢茂床边。

  谢茂没好气地说:“我要歇了。拿这么多枕头做什么?你以为我还要睡你?”

  衣飞石不顶嘴不吭声,动作麻利地将枕头靠在床头,掀起薄被一角,请谢茂安置休息。

  谢茂方才不怎么痛快地上了床,靠在软枕上坐着。

  衣飞石将被子覆在他腿上,屈膝跪在床边,低声道:“请先生安置。”

  谢茂已经不顾面子去把衣飞石找回来了,若是换了以前,衣飞石肯定会讨好他,求他让自己上床一起歇息。你来我往。我既然去找你了,你也要给我些面子,说句软话,我才好喂你吃糖。

  哪晓得衣飞石并不肯说这句话软话。他像侍寝的奴婢一样,跪在床边,候着谢茂休息。

  一旦谢茂躺下,他把被子替谢茂掖好,检查好各处门窗,关上灯,就会出去了。

  谢茂嘴角一抽,自觉平生没有受过这样的气,口气也凉了下来:“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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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亲妈读者暂时下线,别来打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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