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村天王(156)_生随死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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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村天王(156)

  刘奕今年八岁,是个长相很文静的孩子。被九爷带着站在一边,看上去就和普通孩子不一样。

  他不看人,任何人都不看。眼神流连在某个角落,不知道究竟在看什么。九爷把他介绍给谢茂,却没有强迫他做任何事,孩子也安静地跟着九爷——能和自闭症儿童建立起这样的联系,九爷在家庭中扮演的绝不是甩手掌柜的角色,他一定花费了很多时间去陪伴与理解孩子。

  “九爷,您这孩子……请老师了吗?”衣飞石第一次不等谢茂吩咐就先开口询问。

  “请了。很专业的行为认知训练师,美国执业的专家,比别人家的孩子看起来是好一点,不过……”九爷一句话没说完,窗外突然传来轰隆一声巨响,隔着老远一个建筑工地正在做什么大项目,偶尔会响一声。

  对普通人来说,这就是很正常的城市噪音,习以为常。

  一直在发呆的刘奕却突然尖叫起来,手里有什么摔什么,仿佛充满了愤怒,口中发出嗷嗷声。

  九爷立刻回身安抚他,他被养得肥嘟嘟的小手拼命在九爷脸上肩膀上捶打,九爷依然轻声细语地安慰,过了好一会儿,才算把孩子控制住了。——九爷把一个口琴给了孩子,刘奕开始乱七八糟地吹气,发出零落的音调,好歹是不发脾气了。

  “您看,咱家这个还能稍微讲点道理,说是干预得好。各人情况不同,谁知道是行为矫正有用了,还是孩子本身和其他人不一样?这么多年了,我和他妈妈也都认命了。”九爷说。

  “先生。”衣飞石起身在谢茂沙发边蹲下,低头扶着谢茂膝盖。

  他这动作实在有点太暧昧了,坐在另一边的九爷都噎了下。现在年轻人都是这么生猛的吗?只有谢茂知道衣飞石是在请求——搁了在谢朝,就是跪下了。

  “这病不易治。”谢茂说。

  九爷觉得他这口吻有点前后不一致,前两天不还打包票了吗?不过孩子捏在人家手里,九爷也没谈判的余地,总不能抱着孩子转身就走说不治了吧?各人底牌都很清楚,没必要拿捏。

  “您给个章程,我都配合。”九爷爽快地说。

  “明天这个时候来接吧。”谢茂说。

  九爷有些迟疑。自闭症患者和普通人是不一样的,他们和正常人很难建立起有效的沟通渠道,常人觉得习以为常的东西,他们很可能都无法理解,他们的独特行为,平常人也都get不到点。

  就这么把孩子扔在一个全是陌生人的陌生环境,对孩子非常不负责。

  谢茂看出他的迟疑,打了个响指,刘奕就朝他的方向瞥来,谢茂口中无声地说了句什么,一直活在自我世界里的刘奕就似突然和谢茂取得了联系,乖乖走到谢茂身边,在他沙发边的地毯上坐下,脑袋歪着靠在谢茂怀里。

  谢茂抚摸着他荏弱的短发,对九爷说:“你放心。”鬼神都能沟通,何况是个发育异常的孩子。

  九爷思前想后咬咬牙:“行!我明天来接他。”

  看他样子就要狠心离开,哪晓得走到门边又蹿了回来,重新坐在沙发上。

  这位到底还是改不掉慈父本色,坐在谢茂身边,絮絮叨叨地把刘奕生活中所有需要注意的事情都说了一遍,吃饭要用勺子,必须得吃几个碗,拉粑粑要帮他把纸巾扯好,叠成三叠,不能用智能马桶,晚上睡觉要定时给他盖被子……说了半天,九爷眼巴巴地要求:“要不我让阿姨来照顾他?”

  最终被谢茂含笑送了出去。

  九爷离开之后,衣飞石才释放出自己的惊讶:“先生,他……他也是转世?”

  谢茂摇摇头,说:“未必是。不过,肯定有些关系。”

  这个名叫刘奕的孩子,和谢朝的少年衣长宁长得一模一样。

  谢茂很肯定谢朝是个小世界,没有天衡的世界都是虚假的。两个世界不存在时间联系,刘奕和衣长宁绝不可能是同一个人。但,衣飞石的存在,又是个连接新古时代和谢朝的奇葩例外。

  如今出现在新古时代的谢朝人已经不再是孤例,有与衣飞石长得如出一辙的石一飞,又有和衣长宁长得一般无二的刘奕,谢茂有理由相信,谢朝世界就是照着真实世界所仿造的小世界。

  ——创造谢朝小世界的人,很可能认识石一飞和刘奕。

  这人认识的未必是新古时代的石一飞和刘奕,可能是石一飞与刘奕的前世,也可能是二人后世。

  这些乱七八糟的猜测谢茂自己都拿不准,也就不打算告诉衣飞石了。反正也没什么意义。因真假的对应关系,衣长宁很可能是刘奕某一世的投影,不管先有鸡还是先有蛋,这都是衣飞石和刘奕的机缘。

  “你不必把他当作是长宁的转世或是托生,这对他,对长宁都不公平。虽说他命中注定是你大徒弟,你带着几天试试,不喜欢不合眼缘就还给他爸爸。天命在我,不必拘束。”谢茂叮嘱道。

  衣飞石从来就不喜欢小孩子,他觉得自己大概率也不会喜欢刘奕。

  但是,这个孩子和长宁长得一模一样。那眉眼,身段,唯有犯病的神态异于常人。

  “他这病应该是不难治吧?”衣飞石明知道谢茂是忽悠九爷,这会儿也有点紧张。

  这种病在谢朝闻所未闻,大概是真有这样的孩子,不是被捆在家里,就是被父母放弃了——谢朝父母养儿众多,就是为了能降低风险。不健康的孩子永远是在灾年里第一个被放弃的。

  谢茂拿出一张黄色符纸,贴在刘奕额头上,双手结印,以未来古音念祛病咒:“神藏百病倦,身安天下安。”

  刘奕额上贴着的黄纸瞬间有疯狂的墨迹飞舞,仿佛群蛇纠缠,墨迹越来越多,颜色从深黑色逐渐转化为殷红色,赤红色,最终红得宛如鲜血。谢茂适时将黄纸扯下来,一纸之隔,刘奕双瞳恢复了神采。

  谢茂将手一挥,挟在指尖的黄纸瞬间被点燃……

  衣飞石眼疾手快拿起一个抱枕:“先生,消防……”好悬屋内的消防喷淋并未启用。

  自从他们两次在屋内点火被淋成落汤鸡之后,容舜就默记在心。这回二人搬到容氏旗下的酒店居住,因二人都不吸烟,住的依然是不吸烟房区,不过,容舜专门让相关部门来调了喷淋头的敏感度——总不能让两位老人家在自家酒店被淋了吧?

  谢茂手中的黄纸已经烧成了灰烬,他干咳一声,把衣飞石手里的抱枕给刘奕:“给你玩儿。”

  刘奕伸手想要接住,双手却不听话,两条腿僵硬地往前,碰地摔倒在地上。他咧了咧嘴,突然笑了起来。此前几年的生活,他其实都有记忆,只是脑部发育异常,没办法正确理解。他的生活与父母、家庭、社会格格不入,就像是各方面都不匹配的零件,掉进了油锅里的淡水鱼。

  谢茂只用一张符就解决了他的问题,他的记忆力非常好,比普通人更好十倍。

  所以,他记得起过往的一切,所需要的是正确理解记忆中的一切。至于目前动作不协调的问题,通过短时间的练习就能全部恢复——值得庆幸的是,他的父母在确诊的几年内,从未放弃过对他的教育和陪伴,他的记忆里有各种融入这个世界的正确方法,而不是空荡荡的房间与来自四面八方的摒弃。

  自闭症又被称之为孤独症。刘奕患上了孤独症,他的父母却从未让他孤独。

  衣飞石将摔倒在地的刘奕抱了起来。

  “叔叔,……不疼。”刘奕努力表达自己的情绪。

  恢复了正常的刘奕双眸不再无意义地盯着未知之处,他看着衣飞石的眼神很亲昵——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就衣飞石这样年轻英俊的长相,不爱盯着看的孩子必然审美极差!

  然而,衣飞石丝毫没往那方面去想。

  怀抱着刘奕,就像是抱着那个还年轻不懂事的小侄儿,那个会在除服之后对自己哭的小长宁。

  他明白谢茂所说的道理。把刘奕当作长宁,对长宁和刘奕都不公平。可是,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词,叫作|爱屋及乌。对着与长宁长得一模一样的刘奕,怎么可能无动于衷?

  “他脑子里还有很多记忆要消化学习,你把他放在床上,一个小时喂一点智慧茶。”谢茂道。

  “是。”

  谢茂和衣飞石目前住的是套房,除了主卧室之外,还有两间随员卧房。

  衣飞石挑了一间屋子把刘奕放进去,也不必他讲述安抚什么,刘奕就沉浸在漫长的记忆中,努力整理自己格格不入的童年生活了。

  所谓智慧茶,是用焙过的智慧瓜冲泡的茶水。智慧瓜只能在谢茂的随身空间里种植,谢茂拿出原料之后,衣飞石很熟练地使用阴火焙制,总共分了二十四个小包。

  他打算严格按照谢茂的吩咐,一个小时喂刘奕喝一点新泡的智慧茶。

  看着忙碌的衣飞石,谢茂在窗边稍站了片刻,拿出随身空间里的那张写着电话号码的小纸片。

  盛夏以来难得的好天气,鸟雀在空中翱翔,城市内车流滚滚、穿行不息。到处都充满了生命滋长旺盛的气息。窗外艳阳高照,屋内冷气十足。谢茂望着云层之上,他知道云上有什么。

  ……什么都没有。

  除了寒冷。

  他手中的纸片被玩了数次,灵巧的指尖翻动下,轰地一声,火舌卷起。

  纸片很快就被烧成了灰烬,顺着谢茂的指尖落在地毯上。

  谢茂掏出手机,把那一行早就铭记于心的号码拨出,只响了一声,那边就接通了。

  “你好,我是谢茂。请转徐以方女士。”

  【……】电话那头传来长久的沉默。

  谢茂等待了五秒钟,问道:“您就是徐女士?”

  【…………嘟、嘟、嘟、嘟……】

  电话被挂断了。

  谢茂知道会是这么个结果。徐女士很显然无法面对自己的儿子,她甚至不敢和儿子说话。

  搁平时也算了,现在他知道徐以方可能生病了,不可能真的撂下不管。不管怎么说,当初如果没有徐以方的准许,齐秋娴肯定不敢给他那张记着电话号码的纸片。

  就在谢茂想着是给齐秋娴打电话问问徐女士的地址,还是直接打太子表哥电话时,电话响了。

  短信提示音。

  徐女士没有接电话,她回了一条短信。

  【对不起。你有什么需要,发短信告诉我。我会让人帮你办好。妈妈对不起你。希望你幸福。】

  谢茂原本打算从太子表哥处索要徐女士的生辰八字,托人把治疗的玉符带给她。然而,徐女士的这条短信让他改变了想法。他决定还是去看看徐女士。

  【我想去看看您。想知道您是否健康,长什么样儿,想听听您的声音。】谢茂编了个肉麻的短信发回去。

  那边久久没有回答。

  十分钟。

  二十分钟。

  谢茂也是服气了。衣飞石把所有智慧瓜都焙制好了,徐女士也没回短信。

  “先生,怎么了?”焙制智慧茶的过程很费精力,衣飞石全程关注无暇他顾,弄好了才发现谢茂坐在沙发上哭笑不得,立刻上前关心。

  谢茂把手机扔给他看:“这位徐女士心智情商是不是只有八岁?”

  不给见面你也回个话啊,直接掉线算怎么回事?

  衣飞石才拿到手机看了信息栏一眼,一条新信息就发来了。

  “……徐女士好像已经在路上了。”衣飞石把手机递还给谢茂,“她说现在有点堵车,让你不要着急,还说加了你的微信,让你通过一下。”

  谢茂无语地接过电话看了一眼,那边徐女士已经等不及微信验证了,直接发了一张彩信。

  彩信里是徐女士的自拍照。

  她坐在车厢里,光线不是很好,这样炎热的天气,她还穿着一件开衫。在开衫底下,是来不及更换的家居服。素面朝天,脸色苍白,浑身上下没有一件首饰,也没有手表手包——

  很显然,在接了谢茂的短信之后,她马上就往谢茂下榻的酒店赶,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瘦,苍白,憔悴。

  依稀还有少女时的影子,却已经不能称之为美人了。

  谁也不能说,她这些年过得很好。那一双眼,那一张脸,无不诉说着她的痛苦和艰难。

  发了彩信之后,她又跟了一条文字短信。

  【对不起。长成这样了。】很为自己不再美丽的容貌歉然。

  谢茂往上翻了她发来的五条短信,除了那条彩信,剩下四条都以“对不起”开头。她不自信,并且充满了负疚。然而,又无法面对,甚至连和谢茂通话的勇气都没有。可她又能直接找谢茂见面。

  谢茂不大了解这种心理。通话居然比见面更可怕?

  “我下去接。”谢茂说。

  衣飞石回房间看了刘奕一眼,孩子还在安安静静地整理记忆,算算已经有大半个小时,他喂刘奕喝了一点智慧茶,在镜前整理衣装,随谢茂一起到酒店大厅等候。

  希望不出幺蛾子。衣飞石心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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