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_远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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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6章

  回到学校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这一整天的天气都不算是很好,漆黑的夜空像是被打翻了的墨水。夜晚的天空中看不见一颗星星,没有月色的天空压抑着人喘不上气。夜晚的微风轻轻吹拂,滑过皮肤,留下了细微的颤栗。

  宿舍门口还亮着灯,已经快要到了宿舍门禁的时间,进进出出的人已经陆续减少,几乎是看不见几个人影,宿舍楼外只剩下三三两两的几个人,磨蹭着不肯进去。

  徐一言背着大提琴上楼,高跟鞋踩在楼梯上的声音,哒哒哒,像是有回音似的,一遍一遍,声音不停地在耳边环绕着,循环往复。本就不宽敞的楼梯,上上下下都没有人,就只有她自己一个人走着,空荡寂寥。

  背着沉重的大提琴,刚刚走到宿舍的门口,就迎面看见了刚刚摔门而出的刘念念。

  她的脸色不大好,甚至是看着刚刚回来的徐一言,也是满眼的愤怒。她对徐一言向来是没有什么好脸色。

  想着夏姚应该是在宿舍里面的,刘念念这样气势汹汹地摔门而出,想来应该是在夏姚那里受了气。甚至是在刘念念经过她的身边的时候,都能感受到她身上散发出来的浓重的怒气。

  这种情况已经是很常见了,徐一言没怎么在意。

  推门而入,一眼便看见了正坐在桌前卸妆的夏姚。

  她的脸上倒是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淡淡的,看不清喜怒,只是在看见推门进来的徐一言的时候,微微侧头打了声招呼:“回来了。”

  “嗯。”走到她面前,将快递放在她的桌子上。

  “谢了。”

  “不用。”说着,走到自己的桌前,将身上背着的大提琴拿下来,放好。打开衣柜找换洗的衣服,手中翻找的动作不停,不紧不慢缓缓地开口:“刚刚发生了什么吗?她好像很生气。”

  “哦,她回来和我叫嚣了一顿,说是要搬走,不想和我们两个人住在一起。”

  “她爱上哪去就上哪去,谁管她?我让她赶紧走。”

  “然后她就走了。”

  说着还摇了摇头,表达了对刘念念这种冲动的人的无所谓和不屑。

  “你今天怎么回来这么晚?回家了?”

  徐一言从来都是一个不会晚归的人,每次回宿舍第一个见到的就是她,但是今天却难得回来的很晚。夏姚也并不是一个喜欢多管闲事的人,但是徐一言太特别,根本看不透,所以对她总归是有一些好奇的。

  “没回家,陈院长找我有些事,耽搁了。”

  在回来的路上,徐一言在脑海中组织了很多的语言,各种各样,五花八门。想着如果夏姚问起来,自己应该怎么去回答。

  理由千奇百怪,但是当她真正面对夏姚的询问的时候,嘴巴里面说出来的话却和脑子里面想的完全不一样。

  那些个理由她都没有说,只是说了自己下意识的回答。

  莫名其妙的,有些心虚。

  在每个人漫长的人生中,谁都撒过慌,或多或少,或大或小,善意或非善意,主动或被动。有人早已将其抛之脑后,有的人久记无法忘怀。

  她为什么要撒谎呢?

  心里这样问自己。

  因为身份?地位?背景?亦或是为了隐藏自己内心的那份悸动?

  思绪混乱,根本找不到理由。

  你看,人啊,天生就是个会撒谎的动物。

  脸不红心不跳。

  十分坦然。

  但好在夏姚并不是一个喜欢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性格,随口问一句就算了,继续自己手中的事情。

  徐一言有个微博账号,从来未发过任何的动态,只是仅仅用作浏览各种新闻或者八卦。

  这天晚上,破天荒的,徐一言的微博名字从一串乱码变为了一个大写的字母“y”。

  空空如也的页面终于有了一条微博——

  “初春,遇y,一眼,沦陷。”

  在这天晚上,徐一言做了个梦,这个梦很长很长,长到仿佛是看不见尽头。

  梦中的她仿佛是陷入了大雾中,雾气升腾,缭绕,她似乎是身处于一个极度吵闹的空间里面,周围都是人,嬉笑打闹,轻声交谈,悠扬歌声,所有的声音都传进了她的耳朵里。

  猛地顿住,她似乎是听到有人在喊着她的名字:“言言——”

  声音很轻,似乎是带着些许的疑惑,但是更多的还是温柔缠绵。像是被召唤般的,她站在原地,四处寻找。

  找啊找,找啊找。

  在雾中,在晃动的人影中,她突然看见了那个熟悉的侧脸,有些模糊。

  他看着她在笑,他说:“言言,过来——”

  大梦初醒,恍恍惚惚。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也不过如此了。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

  天气很好,晴朗,万里无云。

  一整天都没课,准备回趟家。

  打开衣柜找衣服,一眼便看见了挂在衣柜里的裙子,昨日的场景依旧是历历在目,脑海中似乎是突然想到了什么似的,猛地看向自己的手腕——

  空空如也。

  她的手链不见了。

  落在哪里了?

  脑海中不停地回想着昨天晚上的种种,从包厢出来之后,手上的手链还在的,下车时的各种细节在脑海中重现,一帧接着一帧。

  不,应该是落在了车里。

  站在衣柜前的徐一言,手还停放在准备拿出来的那件外套上,一动不动,动作仿佛是停滞了般的。

  片刻。

  突然笑了。

  笑出了声音。

  是吧,上天还是给了我机会去找你。

  徐一言在记事之前是在江南水乡生活的,后来随家搬到了北京,在北京长大。在北京生活了十几年,依旧是没有学到北京人的这一口正宗的京片子,依旧是脱不掉外地人的影子。

  拎着东西,从学校坐公交回了家。

  老城区,还没拆迁改造,这一片都是老房子,住着的人也都是上了年纪的。她从小是在这里长大的,从咿呀学语到亭亭玉立,一直没有离开过。

  老旧小区的三楼东边这一户是她家,从包里找出钥匙开了门,进门后将钥匙放在玄关,换好鞋后进了家。

  家里干净整洁,爷爷有洁癖,家里总是打扫得很干净。不大的阳台上摆放着各种各样的盆栽,嫩绿色的,生机勃勃,爷爷喜欢各种绿色植物,喜欢种花。

  阳台上摆放着一张不大的矮桌,桌子上是一副还未下完的象棋。

  好奇走过去看了一眼,小时候被爷爷带着学过象棋,是能看懂的,看着这个局面,双方应该陷入了僵局。

  “下一步怎么走?”身后突然传来了一道苍老慈祥的声音。

  “我才疏学浅,哪里知道应该下哪里。”转过身子便看见了站在她身后的老人,头发花白,脸上布满了皱纹,但是看着她的眼神中,却是明亮无比,身体也不似其他老人的佝偻,即使是历尽千帆,也依旧是一个精神抖擞的老头子。

  “我给您带了您最喜欢的桂花酥。”将手中拎着的点心在老人的面前扬了扬,似是邀功般的。

  “怎么突然想起回家看我这个老头子了?”

  老人坐在沙发上,看着小姑娘拆开点心的包装,眼神中带着些笑意。

  “好久没回家了,想您了呗。”

  “臭丫头还知道想我?”说着敲了敲茶几,“先去书房里给你爸妈上个香。”

  拆着点心包装的手突然顿了顿,“好。”

  徐一言的爸妈是在她十岁的时候去世的。

  那个时候的她已经记事了。当年发生的很多事情她虽然已经记忆模糊了,但是该记得的还是记得。即使是忘记了,后来那些牛鬼蛇神,那些闲言碎语,也让她记住了,铭记在心。

  当年她父亲出现了工作上的失误,草草入狱,检察院该查封的查封,该处罚的处罚,最后只剩下了现在的这个老房子,以及并不算多的存款。

  自尊心极强的父亲因为承受不住压力,在狱中自|杀。父亲自|杀的消息传出来的第三日,母亲于家中自尽。

  一辈子恩爱的夫妻,无论去哪里,都是要在一起。

  最后只剩下了老人和孩子。

  孤苦伶仃,相依为命。

  人已死,很多事情好像都不需要追究了,所谓的真相究竟是什么呢?没有人在乎。

  老人带着孩子安静地生活,仿佛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那些事情就像是烟一样,随风飘散了。

  看着照片中的这对儿夫妻,男人英俊,女人貌美,相配极了。

  对于儿时与父母在一起的那些记忆,她已经记不清了,隐约有些记忆,也早已模糊。每每见他们,也只是静静地看着,无话可说。

  唯一印象深刻的,是母亲撕心裂肺的哭声,以及爷爷无奈的叹气声。

  简单地上过香之后,便走出房间。

  中午陪着老人吃了个午饭之后,便离开了家。

  午后的阳光明媚,她没乘车,缓慢的步行,享受着这短暂的宁静。阳光强烈的让她无法直视。仿佛此时此刻心中稍微想一些什么事情,都会被看透。

  自嘲般的轻笑一声。

  站在阳光下,从包中拿出了手机,找到了列表中的一个人。

  名字是简单的一个字:霍。

  头像是一颗树。

  关于怎么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这件事,她也觉得是莫名奇妙,只是那天晚上他们将她送学校的时候,陆谦提议交换联系方式,如此而已。没想到,就只不过是陆谦的简单的一句话,就让她得到了他的联系方式。

  不知究竟是想要找回她遗失的手链,还是什么别的原因,她点开了他的头像。

  手指在屏幕上打下了一行字,每打出一个字,手指都微微地颤抖着,很沉重,又很紧张,就好像是他本人此时此刻就站在她的面前似的,心脏剧烈地跳动,紧张又心虚。

  “你看见我的手链了吗?”

  毫无厘头的一句话,徐一言并不知道当他看见了这句话的时候是不是能够看懂,只是这样发了。

  等到他的回复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她刚刚拉完一首曲子。收好琴,拿起手机便看见了他的回复。

  “珍珠手链?”

  “在我这里。”

  “那条手链对我很重要,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有空?我去找你拿。”几乎是不加停顿的,徐一言这样回复。

  本以为又会是很久之后才会得到回复,可是出乎意料的,他很快回了她:

  “明天早上,我下了班去你们学校送给你。”

  “好。”

  任何事物的发展,不过是你进一步,我进一步;我退一步,你进一步;亦或者是我进一步,你退一步。

  你来我往,来来往往。

  你看,这样我们之间就有了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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